淡江中学，不只是周杰伦的母校

文：赵老实

我们今天来聊聊淡水这个海边的小镇。2004年我在朋友的摄影工作室里帮忙，闲下来的时候就几个人躺倒在沙发上一边泡乌龙茶一边听胆机。那时候听最多的碟，是一张蔡琴的《机遇》。摄影棚里常年半拉着窗帘，外面的大太阳顺着缝隙透进来，光亮里可以看见慢慢漂浮的灰尘。叮叮咚咚的钢琴配上蔡琴独有的女中音声线，安安静静的流淌。

蔡琴录的这张专辑，是台湾八十年代末期成立的果陀剧团出品的一出戏剧《淡水小镇》的原声碟。蔡琴在剧中出演女主角——艾茉莉。在她口中，那个散发这茉莉花香的海边小镇——淡水，是那么美那么温暖，让我心驰神往。于是，在时隔10年之后的2014年，我终于背着包坐着福州直航台北的飞机来到那里。

淡水河，台湾的母亲河

下飞机坐大巴到台北车站，从这里搭乘捷运淡水信义线往北，过北投不远就来到淡水，非常方便。可是在100多年前，要到淡水，却非常艰难。明末清初，包括淡水、北投在内的大部分地区都是原住民的聚落，汉人很少。郑成功治下的台湾，以南部为统治中心，北部台湾是他们放逐罪人的地方。直到康熙年间，逐渐才有大陆汉人跨海“垦殖移民”来此。在淡水有个很著名的“愚人码头”，是300多年前大陆移民来到这里的旧河港，昔日林立的帆樯已经看不到了，站在码头远眺，依然可以想见当年的繁忙景象。淡水是台湾的母亲河，因其兼具海运和河运的功能，是大陆移民进入台北盆地的门户。

愚人码头夜景

大陆移民到达台湾北部，主要从事农业生产、渔业捕捞和商业贸易。经康熙、雍正、乾隆三朝70多年的农业开垦，原本蛮荒的台北盆地地带地势平缓的平原全部变成了农田，农作物品质和栽培技术大幅度提高，农作物产量增加，竟开始有多余的粮食输往大陆；淡水旧称“沪尾”，这个称呼就来源于早年移居台湾的大陆先民以礁石筑成围栏——“沪”，利用海水的潮汐涨落来捕鱼，先民们居住的聚落，大多建在石沪尾端，因而被命名为“沪尾”；因为台湾开发需要大量的工具和机械，本地的手工业相当落后，所需生产生活用品都需要仰赖大陆供给，于是商业贸易逐渐发展起来，闽商在台北开始活跃起来。到了同治年间，“估客辏集，以淡水为台郡第一”。

为了让客居他乡的大陆移民在精神上有所依托，也为了祈求出行平安和生意发达，旅居台湾的大陆闽商对参与修建寺庙相当活跃。乾隆年间，淡水商人、船民们共同修建了一座福佑宫，供奉的是海上女神妈祖。在福佑宫的庙前广场，紧邻着淡水河岸，是当年的码头。“船只靠岸、移民登陆、货物装卸，都在码头进行，这里是淡水古镇的发祥地”。

福佑宫

沪尾炮台，守望海峡

鸦片战争，特别是同治年间台湾淡水、高雄、基隆、安平被迫开放通商以后，清朝政府认识到台湾作为中国沿海门户的重要性，开始改革台湾政制规划，加强台湾的守备。在中法战争中，福建巡抚刘铭传在淡水指挥清军抗击侵略者，他采取诱敌深入的计策，诱使法国海军弃舰登陆，并以己之长攻敌之短，一举歼灭300多名法军，取得了保卫台湾的决定性胜利，这就是著名的“沪尾大捷。”中法战争以后，台湾府升格为台湾省，刘铭传担任首任台湾巡抚。他在淡水修建了沪尾炮台，守望海峡拱卫台北。如今，古炮早已不见踪影，只有丛生的荒草，留下炮台门额上刘铭传亲手题写的“北门锁钥”四个大字。

炮台门额上刘铭传亲手题写的“北门锁钥”四个大字

淡水最著名的景点，当属沪尾炮台边上的红毛城了。这是一座红砖启程的方形堡垒，最早的所有者是17世纪的西班牙殖民者。后来西班牙人被荷兰人赶走，这个城堡又成了荷兰人的要塞。荷兰人走了，英国人又来，第二次鸦片战争强行开港以后，英国殖民者强行租用了红毛城作为它的领事馆，直到1980年才归还。我在和授业恩师林金水老师谈起这段故事的时候，林老师感慨道：“你可以去看看福州马尾的英国领事馆，这两个建筑分别是英国大使馆和副领事馆，都是用我们福建的砖石修造起来的呢，建筑风格还一模一样。”

说起淡水和福州这两座隔着海峡向往的古城，故事还真是说不完。中法战争的时候，清廷空有海军，没有海洋战略，让海军龟缩在马尾港里面，拱手将制海权全部让给了敌方。法军开着军舰横行于台湾海峡，在淡水港、马尾港自由来去，气焰嚣张，而清军呢，只能等敌人到了眼皮底下才能发现。战争结束以后，刘铭传为了加强台湾与大陆的联系，尤其是军事防务上的联系，从福州川石岛开始，架设了一条全长177海里的海底电缆，主要作为发送电报使用。电缆的另一端连接的就是淡水。这是中国第一条海底电缆。

淡江中学，不只是周杰伦的母校

在淡水有个地方是年轻人一定会去的——淡江中学，因为他是台湾歌手周杰伦的母校，电影《不能说的秘密》的拍摄地。据说由于这两年前去探访的大陆游客太多了，淡江中学已经不再开放参观，实在有些可惜。因为这个地方不只是周杰伦的母校，对于台湾历史有很重要的意义。

1871年12月，一个名为马偕的英国牧师，搭乘着一艘帆船“金陵号”从厦门横渡海峡来到台湾，次年3月他抵达淡水开展宣教工作。彼时的台湾北部已经是整个台湾省的行政、商业、交通和文化的中心，人口稠密。马偕穿梭于台湾北部地区传教、设立医院，他所设立的“沪尾医馆”短短两年就诊治了超过15000人。

随着事业的开展，培养宣教人才变得重要起来。1881年，马偕在淡水紧挨着淡水炮台红毛城的小山丘上修建了一座校舍，称作“牛津学堂”，所采用的砖瓦建材都是从福建购得的。它是台湾最早设立和教育历史最悠久的学校，也是现在台湾神学院、真理大学、淡江中学的前身。

1986年之八角塔，當時屋頂仍是台灣瓦，今日已改成鋁質板

牛津学堂当然培养了很多传教士，但它对台湾社会的影响还不仅于此。学堂除了教授基督教义之外，还教授天文学、化学、物理、地质学、地理学、生物学、动物学还有临床医学、解剖、药理、体育、音乐、算术等，是台湾新式教育的发祥地。在电影《不能说的秘密》中有一片运动场，主演周杰伦、桂纶镁等人在运动场旁边的台阶上有很多戏份。那片运动场，在日据时期诞生了第一支由台湾学生组成的橄榄球队，橄榄球也成为淡江中学的象征。

时代风云变化之时，淡江中学也曾走在前列。在台湾民众奋起反抗国民党统治二二八事件中，包括当时校长陈能通在内的淡江中学的受难教师、行政人员和学生人数最多。

结语

在《淡水小镇》这个话剧里，你很难看出它与淡水有什么直观的联系，或者说，它演的是整个台湾在20世纪50年代以后的心灵史。在剧中有个角色老王，是个祖籍山东的随迁台湾的军人。他天天买醉，喝醉了就问身边的人：“你见过大河吗？见过黄河吗？”他无法融入台湾本土的文化和日常生活，只能在无尽乡愁的折磨下醉生梦死。而男一号陈少威，是随迁的二代，通过结婚的方式和本地姑娘艾茉莉结合，体现了台湾本省人和外省人从排斥到相融的过程。

在淡水小镇上，我看到的是400多年苦难和光荣的中国历史的沉淀和缩影。既有朝堂之上的宏大叙事，也有每一个老百姓的生命体验。“一个淡水镇，半部台湾史”，诚如斯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