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武侠有致敬亦有改写 从《雪中悍刀行》解读导演宋晓飞的诚意

这几年小说IP改编影视作品越来越多，这样的影视运作方式其背后动力显而易见，原著粉丝众多，黏性极高，是影视作品的首批观众，平台也可以根据原著小说的声量在项目前期对相应项目有合理的评估。

改编市场热火朝天，同样也争议不断。原著书粉带着先入为主的感受，常常下场直指影视作品与原著有所出入。这种情况，能理解，想想很多书粉从作者开始写作的时候，就紧跟作者，催更、提想法、组后援会，这是好事，但这也是小说与影视作品的不同之处。

很多网络小说作者会根据粉丝的呼声、建议甚至喜好，改变自己起笔时的初衷，在他们心里，粉丝当然最重要，粉丝就是流量、是转化率、是排行榜的助推器。其实，在影视作品主创人员心里，观众、剧粉同样重要，但是情况不同，影视作品从剧本开发、拍摄制作这些阶段都不能直接接触观众，这是其一。其二，文学作品与影视作品呈现方式不同，纸端可以书写心声，读者一目则了然，可摄录机不是蛔虫、演员也不会腹语，书中的象征性或大场面可以笔墨挥洒而成，影视作品的呈现多少还是会有不同的解读，会被不同书粉内心的理解所影响。

这段时间，根据烽火戏诸侯的热门古装玄侠IP同名小说改编，宋晓飞导演，王倦编剧，张若昀、李庚希和胡军等领衔主演的腾讯S级剧集《雪中悍刀行》已播23集。热度不减，争议不断。461万字、耗时5年创作的原著，体量极大，连一些书粉都站出来说，“100章之内，你不会知道这本书讲什么”。原著精彩包容，有武侠、权谋、玄幻等元素，但影视改编却不能“照搬处理”。

首先，《雪中悍刀行》原著的设定本身就是“高武低玄”，打戏上要考虑这样的原著设定，所以才有了升格镜头，基于写实原则，采取写意手法呈现出一种诗意感。原著中白衣胜雪的南宫仆射（白狐儿脸）出场的画面就极具诗意之感，因而第一集出场的白狐儿脸的打戏被拍得十分写意，招式之中也似其白衣有了一些飘逸之感。导演也在用一种相对舒缓的节奏将观众带入故事之中，为后续的腥风血雨做足了铺垫。

其次，将打戏拍得写意而非拳拳到肉，也使得剧作整体上呈现一种有风骨但少血腥的状态，这与原著的精神内核也是相统一的。结合故事和人物设定，我们可以看出《雪中悍刀行》其实无时无刻不在传达“反战”的隐藏主题——故事的起点是从混战之后的和平年代开始的，老百姓的和平生活、男主角徐凤年的“假纨绔真格局”以及他对权谋的态度，其实都在表达和平来之不易、权利之争不该是血肉模糊的样子。

诚如导演所解读的原著中徐骁和徐凤年之间的父子情，他们从质疑到理解、从对抗到和解、从反抗到继承，这个情感关系既有张力又很感人。还有徐凤年姐弟之间的亲情线也很有可看性，其中有从守小家到为大国的丰富立意。这同时也是剧集在前部分着重强调的家庭叙事的原因所在，与现代社会对家国情怀、家国关系的认知和价值观不谋而合。

除了家国之外，剧中“落地为兄弟”的江湖义气也令人动容，“江湖是一张珠帘，大人物小人物是珠子，大故事小故事是串线，情义二字则是那些珠子的精气神”……这很难不让人想起古龙、金庸笔下的那个洒脱与大义并存的快意江湖。在这个武侠日渐式微的年代里，宋晓飞导演能在剧中用自己的想法和诚意向古典武侠致敬，在致敬的基础上进行大胆尝试，开创了“新武侠”的概念。

我们可以从《雪中悍刀行》中看到古龙、看到金庸、看到梁羽生，但更重要的是看到在和平年代下成长起来的新生代导演的风格。“新武侠”绝不是批判，总要有人作第一个吃螃蟹的人，把大家习惯的父权之下、儿子成长的故事，写成一个本就大智慧的少年的“逆向性”成长方式。可以看出这部剧与传统武侠小说的不同，除快意江湖之外，更凸显不同人物关系和情感的张力。比如老黄在三年游历中一直劝徐凤年学武，徐凤年却始终觉得“以心治力，好过冲阵杀敌”，但直到老黄（剑九黄）与王仙芝比武力竭战死之后，徐凤年真正懂得了学武的意义，同时觉得是老黄为自己闯出了一线生机，他现在学武，第一是为了取回老黄的剑匣，再一个是不希望将来再遇到这样别人替自己牺牲的局面。

写意传神而非照搬原著，从文学尤其是网络文学爽文到大制作优良好剧，是要有变化的，文学上的象征不能直接拿到摄像机前，观众和导演之间隔着的不是小说、也不是摄像机，导演是真诚的，从创作者想跟观众直接对话的角度，去做了这样一部作品；观众是优秀的，尤其是看过小说，对小说满是期待的观众。

《雪中悍刀行》在美学风格方面也十分具有古典意境和意韵。剧集中故事虽发生在一个被架空历史的背景之下，但其中无不充斥着中国传统文化的符号，如人名、武功修为的层次、江湖门派、美术布景、建筑风格等等。这让观众能够很清楚地感受到作者有很深厚的传统文化底蕴。

而且剧组也颇为注重细节，在服化道、置景等方面下足了功夫。如徐凤年雪中及冠之礼的戏份、台词及三次冠礼的设计都极富深意。及冠是古人的礼仪，既代表成人、又表示可以掌权，徐凤年的及冠礼，众人瞩目，风雪之中，徐骁说“北椋三十五万铁骑，都等着这一冠呢”，才有了及冠于亲娘墓前、而非宗庙。挽髻，把受冠者头发束于头顶挽成发髻；加缁布冠，“缁”是黑色的意思，这一冠后，受冠者可入仕、也可治人；加皮弁冠，代表这是诸侯大夫之冠，加冠后，可掌握兵权；剧中最后一步，加爵弁冠，徐凤年的这顶冠是母亲为他亲手缝制，这一份母爱和期盼，最能动容徐凤年的内心，这也是剧中徐骁为什么不在宗庙前为儿子举办及冠礼的原因。从文本到呈现，从古礼到改编，可见主创人员的用心程度。

精益求精的前提之下，市场的因素也不容忽视，正如宋晓飞导演所说，启动一个电视剧项目是很难的，“不像电影有一个选题或者有一个创意，约上编剧聊一聊就可以执行起来了。剧有它的市场规律，从小说到改编再到拍摄制作，是挺复杂的一个过程”。新的东西能否被大众接受本身也取决于多种因素。无论从内在主题，武打风格，还是细节设计上来看，《雪中悍刀行》都是一部需要细品的作品。